木工排伕
(接上期)長期大規(guī)模的林區(qū)木材采運,誕生了兩個重要的勞力群體。其一為木工,其二為排伕。
在采木事早期,即明代中期的西南地區(qū)皇木采辦中,經(jīng)官方先行入山“擇木”,圈定砍伐范圍、確定運木路線后,再由地方官府協(xié)助朝廷派駐的采木官,組織規(guī)模龐大的軍民采木隊伍入山伐運。
“入山一千,出山五百”,形象地描述了早期皇木采辦中林區(qū)伐運的艱辛和付出的代價。
明代官員呂坤在《憂危疏》中則直陳民眾之苦:
“內(nèi)府宮廷,自須大木,而采木之苦,陛下聞之乎?……經(jīng)年累月,拽到河邊,待秋水以漂沖,多轉(zhuǎn)折而底滯。依然無用,重去伐山,每木一根,官價須去千兩,北來都下,為費不止萬金。臣見川、貴、湖廣之民,談及采木,莫不哽咽?!?/p>
歷史上,在湖廣、四川、貴州三行省,均爆發(fā)了規(guī)模大小不同的軍民嘩變和民眾轟轟烈烈的反抗斗爭。
到明后期和清代、民國,木材采運逐步商業(yè)化后,形成了以林區(qū)民眾為主的木工群體。
木工,準確說應該是“伐木工”和“運木工”的統(tǒng)稱,專指從山場到河邊,承擔木材砍伐和運輸?shù)墓と?,大多為本地過剩勞力和外來謀生者。
在整個采木事中,木工的上手是山場林木的擁有者,下手交接給排伕。
木工直接與山場主和山客打交道,多為雇傭關(guān)系。
皇木在林,黔木在山。經(jīng)自然生長或栽種之后,再歷蓄護,待成林后砍伐、去枝、剝皮。待曬干后,方才斷尖,或抬扛、拽運入溪,或撬動、抬扛入河,亦有撬動放木直接入河。
砍木,分“倒山砍”、“挑砍”兩種?!暗股娇场保凑搅窒?shù)砍光?!疤艨场?,針對的是大小參差不齊的山林,挑選其中的大木砍伐。
林區(qū)運木,叫“盤木頭”。分槽運、廂運兩種。槽運,即“放洪”,依據(jù)地勢開挖槽道,木材順著槽道滑下。廂運,分工極為精細,且整個過程極為艱險,主要針對嶺、澗等復雜地形,架設(shè)“廂”,在“廂”上拖木而行。
運木工主要進行的是陸地運輸,也包括溪流運輸。溪運,主要靠拽、拉、拖,一般等待雨后漲水時方可進行。
木工完成木材出山、入河這個環(huán)節(jié)后,交給排伕進行下一個程序。
排伕是河運,也是清水江采木事中最重要的一個中間鏈條。這個環(huán)節(jié),上承接木工,下交接于木行。
“篙子下水,婆娘夸嘴;
篙子上岸,婆娘餓飯”。
一首民諺,足見排伕群體對清水江木道、商道的依賴。
排伕大多精通于扎排。即把散放或成堆的木材,先行“削兜”、打孔。然后在碼頭或船塢捆扎成木排,放逐于大河。
清水江上有無數(shù)個急流險灘,經(jīng)驗豐富的排伕大多對此爛熟于胸,多能逢兇化吉。
放排號子響起,放排漢子就要遠行,這一去艱難險阻,這一去不知何時是歸期……寨老們開壇祭樹,為遠行的孩子們祈福,母親與孩子、妻子與丈夫依依惜別,男人們一步一回頭,女人們看一眼再看一眼,目送親人遠去,期盼親人早日平安歸來。
因為生計無定,工作充滿兇險,故木工、排伕極難娶親。放排賺了血淚錢,非賭即嫖,把快樂寄托在賭桌和女人的肚皮上。
大多木工、排伕老來生活無著,老無所養(yǎng),一旦喪失了勞動能力,最后的結(jié)局都是孤苦地死去。
木工之淚,排伕之苦,實乃采木之艱,運木之難。
木工、排伕是整個采木鏈中傷亡最大的群體。故,伐運木材中,無論木工,又或排伕,均對大山、大河敬畏有加。多年的伐運,在每一道程序、每一個環(huán)節(jié),都形成了諸多不可觸碰和違背的禁忌,以及形式各樣的祭祀活動。
木工敬山神。頭夜喝罷“砍山酒”,第二天出門后不可交談妄語,恐開罪于山神??衬厩?,必敬山神,“起水安煞”。休息時刻抽煙,只可言之“燒灰”,不可言“抽煙”。吃飯前,必讓山神先品,山神吃罷,方可動筷。
排伕畏水鬼。排伕每次放排,必吃硬飯。不可潑水于火爐。如犯此等“忌”,或煮飯夾生不熟,則寧愿取消行程。此外,排伕出門,家有婦人,不可出門相送,只能偷偷在“望夫孔”看著丈夫遠行,淚濕襟裳。
諸如此類,不一而足??芍^“一把辛酸一把淚”!
歷史上,在木質(zhì)建筑時代,四川、湖廣、貴州三省,為紫禁城和諸多頂尖古建筑的營建作出了巨大的貢獻,也付出了巨大的民力犧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