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1月25日子夜，一場突如其來的沖天大火將鎮(zhèn)遠(yuǎn)報京侗寨焚燒到第二天。這個有三百多年歷史，四百七十多戶的黔東南北部侗族最大的寨落被一場大火化為灰燼 ?；馂?zāi)第二天，筆者從鎮(zhèn)遠(yuǎn)縣城驅(qū)車30多公里親臨災(zāi)后現(xiàn)場，千家大寨已然焦土一片，未燒盡的檁柱還冒著青煙。然而奇怪的是寨子邊上的那-坡碩大古樹依然堅挺蒼郁如常，一枝一葉并沒受烈火暴虐吞噬。問當(dāng)?shù)卮迕穹街溃种心切┥聿奶馗叽蟮氖敲媚?。妹莫嘎是報京大寨三百多年來的保寨風(fēng)水樹;是報京大寨侗家人敬奉的護(hù)寨神祇。報京大寨子背靠的這座大山稱為莫嘠坡。后來才知道，那些神樹就是國家列為禁止砍伐的二級保護(hù)樹種——櫸木。

　　櫸木屬高大落葉喬木類，分布在世界各地，英國稱山毛櫸。我國南北方皆有。但南方稱櫸而北方稱榆。分別為大葉櫸樹、光葉櫸樹、小葉櫸樹和臺灣櫸樹四種。櫸樹生長較慢，對各種土壤皆可適應(yīng)，又以堿性土生根深，側(cè)根廣展，抗風(fēng)力強為最佳。由于土壤質(zhì)地和氣候的不同，南北櫸木也有所區(qū)別。南櫸喜陰潮地帶生長，吸收有害氣體，人們視為祥瑞之樹而多在寨邊庭前屋后種植。古人還因“櫸”“舉”同音而將櫸木寓為讀書人寒窗苦讀，預(yù)示科考中舉之意，象征中舉入仕而福祿發(fā)達(dá)。又因其樹冠遮幅寬，葉密蔥郁，為人們提供大面積綠蔭而譽為代表堅韌、寬容、和熙之樹而頗為世人珍愛。

　　南櫸木質(zhì)堅實硬朗細(xì)密，紋理層次清晰而且木質(zhì)纖紋網(wǎng)管中空結(jié)構(gòu)，便于花紋工藝造型而不易變形。所以明清家具多選南櫸為加工用材。近代，軍工用櫸木制作槍杔木部件、船舶機器木把手等。由于它的材質(zhì)穩(wěn)定性和纖狀管中空而冬暖夏涼，調(diào)節(jié)室溫，故日本最喜將櫸材用作房屋建筑。九十年代起，國內(nèi)講究家居裝飾，人們更是將櫸木加工為實木地板上市，而且價格頗為昂貴。

　　上世紀(jì)九十年代初，有福建商人從思南、石阡一路尋來，看到報京大片櫸木林而喜不自勝。報京櫸木群潛藏著巨大的商機，木商就以每棵萬元高價欲將其砍伐。九十年代初，一萬元在窮鄉(xiāng)僻壤是個很誘人的天文數(shù)字。他們帶來了電鋸、刀斧和伐木工，就準(zhǔn)備開電閘下鋸。寨中人聞訊紛紛扛了扦擔(dān)、鋤頭、釘耙趕到，團(tuán)團(tuán)圍住了伐木商們。伐木工被擋在路邊，一伙青年又背靠貼身樹下將古櫸樹牽手圍護(hù)?，F(xiàn)場劍拔弓張，一觸即發(fā)，氣氛非常緊張。木商見寨民保樹如保命，不敢驀然造次，于是只好悻悻撤離。

　　報京沿山坡中段集成一大片寨落，木房鱗次櫛比。緊靠寨子是一大片風(fēng)水林木。櫸樹分部其間以其高挺偉拔冠幅巨大而甚是搶眼。最大的櫸樹恰巧生長在進(jìn)寨門邊，恰似一棵迎客櫸。樹高約20米、直徑1.5米、樹皮顯棕褐色、平滑。樹呈巨傘狀，在樹干三米左右部位，如手掌伸出五岔發(fā)枝，枝椏最粗直徑約30多厘米;往四方斜撐去長約10多米不等。枝條有白柔毛，單葉互生、長2至10厘米，寬1.5至4厘米，端尖，邊緣有鈍鋸齒，側(cè)脈7對至15對。葉表面微粗糙，背面淡綠色，無毛。春夏綠而秋季變黃、紅兩色。查林業(yè)?？朴涗洐文荆夯▎涡酝?，少雜性。雄花簇生于新枝下部葉腋或苞腋。核果較小，上部歪斜，果皮有皺紋，直徑2.5至4毫米，幾無柄?；ㄆ?月，果熟期10至11月。人說樹有多高根就有多長。報京巨大的妹莫嘎樹暴露在泥土上面的粗壯樹根橫伸出去，似鴻爪緊緊抓住泥土，又深插下去不知所蹤。但因年受歲月風(fēng)雨剝蝕，下端形成的樹洞可供倆小孩躲藏。而在樹洞側(cè)上方卻有一雙長短不一的神奇鞋印!

　　寨頭的妹莫嘎是侗家的守護(hù)神，莫嘎樹下更是侗家青年男女聚會場所。在妹莫嘎長枝密葉濃蔭的庇護(hù)下，四鄉(xiāng)八寨的人們在樹下歡聚吹蘆笙、唱玩山歌互遞情愫。到了一年一度的三月三播種節(jié)，青年們結(jié)伴來到妹莫嘎樹下，以-首首令人肝腸欲斷的敘事悲歌，懷念為愛殉情的一對戀人。

　　莫嘎樹見證著-個凄美的古老故事。

　　喬生和良英青梅竹馬，長大后成了一對戀人。每天晚上他們都會悄悄地來到莫嘎樹下幽會，莫嘎樹下，這對情人依偎著，輕聲以情歌互訴衷腸。星星消散，月亮回家，二人才依依不舍地離去。到了論婚嫁的年紀(jì)，喬生苦于家貧拿不出像樣的聘禮去良英家說親。良英父母嫌喬生家窮，卻將良英許配給了殷富人家。八字拿定，婚期在即，為免生枝節(jié)，家人又將良英關(guān)在家中阻其再與喬生見面?？蓱z喬生每夜在莫嘎樹下形只影單地望眼欲穿。他徘徊在莫嘎樹下，唱著失戀情歌，淚水往肚子里流。情人心腺相通，喬生的歌讓良英心口作痛，心尖流血。她茶飯不思，夜晚難眠。于是，在一個深夜里，趁爹媽憇睡，拔了窗欞，梭下木樓來到莫嘎樹下，二人相見相擁慟哭不已。

　　這一夜是三月初三，天邊幾點寒星眨眼遙望那一鐮新月。良英已是別家人，今生緣分到此盡!這對戀人含淚唱別離歌：

　　桐籽開花白茫茫，

　　可憐倆我好不長。

　　今生不得結(jié)連理，

　　二世轉(zhuǎn)來要成雙……

　　五更天，突然寨子狗吠四起，人聲嘈雜，良英親族打火把逼向莫嘎樹。良生、喬英緊緊抱在一起：

　　倆我抬頭問莫嘎，

　　口含涼水好心傷。

　　今生樹下雙雙去，

　　陰間也要共一房。

　　這對不愿分離的戀人脫下鞋，向莫嘎大樹狠狠拍去，又緊牽著手跑到水塘邊，雙雙緊抱著投向深塘。

　　喬生、良英抗婚殉情事驚動了四鄰八寨，青年們紛紛來到莫嗄樹下寄情哀悼。寨老們亦惻隱深省，于是作出決定：父母家族不再干涉青年人們的自由婚戀。至此，每年三月三這天，有情人都要來到塘邊，當(dāng)著擠滿坡的人群相會配對討蔥蒜，送竹籃。青年們聚在莫嘎樹下唱情歌，從白天唱到太陽落坡;從夜晚唱到拂曉。今有人又將報京三月三冠名為“討蔥討蒜情人節(jié)”。

　　報京妹莫嘎歷經(jīng)三百多年滄桑歲月，見證了幾多風(fēng)云變幻和歷史變遷;也見證了侗家人的前世與今生，苦難和歡樂。愿這些大山的精靈在勾畫和實現(xiàn)綠水青山，金山銀山，生態(tài)和諧，天人合一，建設(shè)美麗鄉(xiāng)村良好愿望中更加郁郁蔥蔥煥發(fā)無限蓬勃生機。

　　注：妹莫嘎，“妹”為侗語“樹”。妺莫嘎為倒裝句。漢譯為櫸木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