岔河之濱
春雨時(shí)節(jié),踏上岔河尋夢路途。
雨絲善解人意,像沙霰一盤籠罩著,濕了崎嶇環(huán)繞的山村公路。岔河兩岸杜鵑花正在盛開,一簇一簇地,遠(yuǎn)遠(yuǎn)望去像空中疊浮的桃紅色云朵,又像一個翠玉的竹籃里,盛滿了村姑淡紅色臉蛋。煙霧彌漫中,似一幅粉紗,輕輕籠罩了青翠山峰和河水。
誰都是靜悄悄的,只聽得腳步聲。河面上絮云一塊塊重疊著,像棉絮、如奔馬在涌動、翻滾,徜徉。雨絲被微風(fēng)吹著,像細(xì)柳飄拂。岔河兩岸青山如黛。如削山峰里,涌出的乳泉,匯集成視野中一池清水。站在河邊的我,慚愧自己既不能畫,又不能詩,只任秀麗山水在眼前晃蕩,像一只口含花朵的燕子,飛掠進(jìn)森林,沉浸于河水。
公路這邊是坦途,對面是山崖。懸崖明滑如鏡,蒼苔碧綠。山峰像屏風(fēng)一樣環(huán)峙著,河面淙淙流水碎玉般,悅耳似月下森林晚風(fēng)送來的環(huán)珮聲。河水流淌過幾個灘涂,遠(yuǎn)遠(yuǎn)傳來一種聲音,不是碎玉般聲音清悠意遠(yuǎn),不似短笛洞簫那樣凄切情深,像是白云深處的春雷,似遠(yuǎn)又近、似近又遠(yuǎn)地在這青山綠水間蘊(yùn)蓄著。
我淌著河水,站在涼悠悠水中,看著聽著春雷般岔河流水清音,身上感到一種清幽、清爽。這清幽,由皮膚滲透到內(nèi)心;這清爽,由視覺沉浸入靈魂。
姊妹巖河段中,洶涌著一片片浪花,比白銀更晶潔,比雪還皎白;一朵朵由上段飛落,沖向下段,朵朵浪花像天地間穿著白袍的山靈,像水神的銀須,我意象它是兩岸青山翠屏上的一幅水珠簾,我意想它是苗家繡娘手下的一匹白綾。但它都是不能比擬的,它似乎是一條銀白色蛟龍?jiān)谏顫净匦?,它的回旋中有無數(shù)仙女擁護(hù),有無數(shù)天樂齊鳴。
我癡立水中發(fā)呆,看波浪瞬息萬變,聽它金鼓齊鳴。一朵白云飛來了,在青石上一濺,不見了;一片雪絮飄來了,在懸崖上蕩漾一會兒,消失了。站立波濤中的身影,看見上段三層飛濤壯觀;到了下層,匯聚成一池青綠潭水,清澈得能鑒人的河水。
置身如此絕妙山水懷抱,我輕渺得像晴空中一縷霧絲,一朵小水珠,不知道是飄浮在天上,還是蕩漾在岔河水面上。空洞洞的,不曉得自己是誰,誰是自己。同來的游伴,我也覺得他們都生了翅膀在天地間翱翔,那淡紫淺粉的羽色衣裳,點(diǎn)綴在山光水色圖畫里,真不辨是凡人還是神仙了。
我眼睛不能再看什么了,只見白云一片片在山間亂飛,一朵朵浪花在河面上跳躍,只聽春雷在山間、河面上回響!世間什么都消失了,只有云朵,只有濤聲,只有瀑布嘩嘩。
云朵和波浪都跳躍著在照相,掉在水里的嬉笑聲,才將我神馳的靈魂喚醒。環(huán)視周圍山峰、河水,向著西方彩云默默祈禱。
可惜我不是一個人獨(dú)游,更可惜不在月夜,如果是一個月朗星稀的夜里來到岔河之濱,一定是不能想象不能寫作的境界。白云絮飛的夜空,浪濤飛舞的河面,一定美妙得不可言傳,美到聽著不敢聽的況味。此時(shí),我一定能向天空問月亮,俯身問波濤,找我自己的幻影,找自己的靈魂,誰也阻攔不了我的清興。
不知道什么時(shí)候,霧散了,陽光揭開云幕悄悄窺視岔河之濱;偶然來到山野來到岔河之濱的我,終于要?dú)w去,我不忍心再看岔河,走遠(yuǎn)了,那春雷似的濤聲依然縈繞在耳邊。